□翟見英

　　清晨的張家口市博物館，第一縷陽光正好打在玻璃柜里的刻銘青銅盤上。綠銹泛著幽光，像撒了把碾碎的孔雀石，盤沿的兩只腹耳翹著，像在等待兩千多年前的那雙手——或許是某位貴族的仆從，正端著它走向祭祀的靈臺；或許是位主婦，剛用它盛了溫水，給孩子洗手。

　　每一道紋路都藏著“規(guī)矩”

　　這只青銅盤的器形，是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禮器的標(biāo)準(zhǔn)模板：口沿外折，像古人作揖時彎下的腰；腹耳粗壯，剛好能放進成年人的手掌，卻又刻意做得略向外張——不是為了好看，是為了端盤時不能太貼身子，這是禮的要求：祭祀時端水，要保持端莊，不能讓袖子碰到盤沿；器身淺而圓，是為了盛水不灑，也是為了盥洗時能看到自己的影子，古人認為，照見自己是對祖先的尊重；圈足低矮，是為了放置時穩(wěn)定，像古人站著的姿勢，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，不能搖晃。

　　最妙的是器身的云雷紋。這種由連續(xù)的“云”和“雷”組成的紋路，在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是天道的象征——云代表上天的恩澤，雷代表上天的威嚴。古人把云雷紋刻在青銅盤上，其實是在說：“這只盤子里的水乃上天賜予的，用來盥洗，是為了讓自己配得上祖先的福澤。”就像我們現(xiàn)在參加重要場合前要整理儀容，古人的盥洗非簡單的洗手，是與天對話的儀式，每一個動作都要符合禮的規(guī)矩。            

　　一行字就是一段“活著的歷史”

　　盤內(nèi)中央的方形銘文區(qū)，是這只青銅盤的“靈魂”。雖然字跡已經(jīng)模糊，但從殘存的筆畫中，依稀能認出“某某作盤”“祭祀于祖”之類的字樣。這種銘文叫“器主銘”，是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貴族的“身份標(biāo)簽”——就像現(xiàn)在的人在筆記本上寫名字，古人在青銅盤上刻銘文，是為了告訴后人：“這是我的盤子，它陪我參加了祭祀，見證了我的家族榮耀。” 

　　銘文里的“祭祀于祖”，不是簡單的拜祖先，是延續(xù)家族血脈的儀式。古人認為，祭祀是連接祖先和后代的紐帶，而青銅盤就是這個紐帶的物質(zhì)載體。 

　　兩千年前的日常儀式感

　　很多人以為，青銅禮器都是高大上的，其實不然。這只青銅盤耳的弧度剛好貼合手掌，端著它走幾步，不會覺得累；器身淺，盛水剛好到手腕，盥洗時不會濺得滿身都是——這些細節(jié)，其實都是生活的智慧。作為古人生活中的常用品，早上起來，用它盛溫水洗臉；祭祀前，用它盛水洗手；客人來了，用它盛水請客人盥洗。就像我們現(xiàn)在用的洗臉盆，雖然普通，卻是生活里不可或缺的儀式感。

　　這只青銅盤的年代，正好是孔子周游列國的時候。或許，孔子也曾經(jīng)見過類似的青銅盤，在某個貴族的家里，看著仆人端著它走向靈臺，然后說：“禮之用，和為貴。”兩千多年后，我們站在張家口市博物館里，看著這只青銅盤，感受著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的歷史氣息。古人的禮，我們的儀式感，其實是相通的：都是為了讓生活更有溫度，讓家族更有凝聚力，讓文明更有延續(xù)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