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張北縣遼闊的草原與群山之間,元中都博物館靜默矗立,館內螭首以其蜿蜒的龍身與威嚴的獸面,向世人訴說著七百年前蒙元帝國的輝煌與多元文明的激蕩。作為元代都城建筑的典型構件,螭首不僅是皇家威儀的象征,更是草原與中原文化碰撞、融合的見證者。它的存在,如同一把鑰匙,為當代人打開了理解元代政治、藝術與地域特性的歷史之門。
螭,中國古代傳說中的無角之龍,至元代,螭的意象被賦予更深厚的政治意涵。元大都(今北京)與元中都(今張北)作為帝國的冬夏都城,其宮殿建筑廣泛使用螭首作為排水構件,既因螭龍“司水”的神話功能契合建筑防澇需求,更以龍形彰顯“天命所歸”的皇權正統。
元中都螭首的獨特之處,在于其藝術風格的混融性。細觀其雕刻:龍首昂揚,雙目圓睜,獠牙外露,盡顯草原民族的雄健之氣;而龍身鱗片細膩如波,須髯飄逸如云,又透出中原工筆的精致典雅。這種“剛柔并濟”的美學特征,正是元代“多元一體”治國理念的縮影——蒙古鐵騎以武力征服中原,卻以包容的姿態吸納漢地文明,構建起橫跨歐亞的帝國文化體系。
螭首所在的宮殿基址,考古學家曾發現其排水系統設計精妙:螭首口中孔道斜向下傾,與地下陶管相連,雨季時雨水自龍口噴涌而出,形成“九龍吐水”的奇觀。這一設計,既借鑒了“螭首散水”的漢地工藝,又因地制宜地強化了排水效率,以應對壩上地區夏季驟雨集中的氣候特點。實用性與象征性的完美統一,折射出元代工匠對多元智慧的兼收并蓄。
在元中都螭首的斑駁紋路間,不僅鐫刻著皇家的威儀,更封印著無數湮沒于史冊的民間敘事。這些口耳相傳的故事,如壩上草原的風,裹挾著泥土的腥咸與牧草的清香,將冰冷的石雕浸染出人性的溫度。
當地流傳著一則關于螭首誕生的工匠傳說:元代至大年間,朝廷征召漢人工匠王延壽督造元中都螭首。王延壽為還原“敖包山守護神龍”的威儀,三次深入草原腹地,觀察暴風雨中云層的翻涌與閃電的走勢。然而,監工的蒙古貴族以“工期延誤”為由,斬其長子以儆效尤。王延壽強忍悲慟,將鮮血混入青石粉,終在月圓之夜雕成螭首。完工當日,電閃雷鳴中,人們目睹一道紅光自龍目迸射,工匠的魂魄與螭首合而為一。自此,每遇暴雨,螭首便發出嗚咽般的低鳴,牧民謂之“匠魂龍吟”,將漢人工匠的技藝執念與蒙古“萬物有靈”觀念交織。
在張北縣志中,記載著清光緒年間的一場大旱。“中都螭首乃水龍化身,以凈水沐其雙目祈雨”,民眾取閃電河之水清洗龍睛,三日后果真降下甘霖。1934年華北蝗災,村民再行此儀,竟得暴雨滅蝗。現代氣象學家考證,張北地區夏季降雨多集中于七月下旬,與傳統“沐龍求雨”的時間節點吻合。傳說將螭首的排水功能升華為“馭水神通”,體現農耕——游牧交界地帶民眾對自然規律的樸素認知與生存智慧。
1945年蘇蒙聯軍進攻張北,日軍為阻攻勢,企圖炸毀元中都遺址。守備隊長佐藤三郎揮刀砍向螭首,刀落瞬間,龍頸突噴涌黑水(實為積年雨水混合地衣分泌物),佐藤驚懼退卻,遺址得以保全。當地民眾以“龍有逆鱗,觸之必怒”解讀此事,賦予文物抵抗侵略的民族氣節象征。
元中都博物館的螭首,凝固了一個帝國的榮耀,也承載著文明碰撞的火花。它的每一道刻痕,都是草原與中原對話的語言;它的每一次“吐水”,都是歷史長河的涓滴延續。在新時代下重審這件文物,我們更能領悟“各美其美,美人之美”的真諦——無論蒙元帝國的“華夷一體”,還是今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構建,其內核都是對差異的尊重與對共生的追求。螭首不語,但它的存在本身,便是對文明互鑒最雄辯的詮釋。
(記者 翟見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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